导读: 我父亲85岁那年,出现了进食疼痛。作为医生,我知道他一定是出了问题,坚持要带他到市级医院进行治疗。没跟他商量,我事先联系好市里一家三级甲等医院,安排好父亲入院治疗的相
我父亲85岁那年,出现了进食疼痛。作为医生,我知道他一定是出了问题,坚持要带他到市级医院进行治疗。没跟他商量,我事先联系好市里一家三级甲等医院,安排好父亲入院治疗的相关事宜。没想到,当我把这些告诉父亲时,得到的却是他的断然拒绝。
记得当时,父亲气愤地说:“我一直觉得你们都挺孝顺的,为什么非要在我临终前做不孝的事呢?死亡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,就是国家领导人有那么好的条件,也不可避免地会走到这一天。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,我绝不离开我的家!”
一开始,我还有些委屈。毕竟我费心安排好了这一切,却被父亲视为不孝之举。但父亲的倔强坚持,我也无力违抗。
一个星期后,父亲平静地走了。在为父亲办理后事的过程中,我的侄女婿向我转述了父亲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:“如果不是想到子女的名誉,我一定会选择自杀。”这话父亲从没对我说起过,我甚至还自以为对临终的父亲各方面都照顾得挺周全。他表面安详地去了,但我这做儿子的却全然没能了解他的内心世界。
直到现在,每每回忆起这些,我都会非常内疚和自责。作为医生,我总以为对他最好的是治疗,而他想要的却是理解。随着老龄化社会的来临,老年人的临终选择已成为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。我相信,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愿意在自己的家里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途,因为家才是他们永久的驿站。这一点看似简单,但年轻的我们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呢?作为家人,我们往往更注重延长老人有限的、无质量的生命,而让他们“被自愿”地接受各种痛苦的治疗。或者是对儿女的孝心无法拒绝,又或者是对自己的临终安排无能为力,于是他们再次牺牲了自己,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家,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的医院独自面对死亡。
就我父亲而言,他把到医院治疗看做是最大的伤害,因为他清楚这意味着他不可能再次回到他温暖的家。所以,他誓死捍卫这最后一点尊严。
再则,老年人的传统观念很重,很多人都把使用麻醉药品看做是吸毒。所以父亲尽管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,也总是拒绝使用吗啡类止痛药。为了早点远离痛苦,他后来干脆采取绝食这种方法。类似的情况我遇到过很多次,甚至有些患者身为知识分子,却把使用吗啡类止痛药与“晚节不保”相提并论。因此,我们医生应该向老年人宣传止痛药与吸毒的本质区别,让他们在癌痛面前少受点罪。当然,这也需要我们全社会的共同努力。
长期在社区工作,我其实很少想过安乐死的问题。但是,父亲生前曾有过的自杀念头让我感到难受和震惊。对一些老年人来说,尊严比生命重要得多。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,尽管他骨瘦如柴,却总是坚持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自己下床大小便。直到他停止呼吸前12小时,他实在是不能下床了,到需要大小便的时候,总显得非常无奈。有尊严地离开,是他的心愿。当活着成为一件没有乐趣只剩下痛苦纠结的事情时,我们做子女的又怎么能自私地要求他继续活下去呢? (作者单位:江苏省淮安市泾口镇卫生院)